薛繼財見他出來，往遠方伸手一指，說：“你看看，那裏好想有人落水了。”

葉知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，只見黑乎乎的江面上，有好幾個黑影在浮動。

救人如救火，葉知秋立馬脫掉衣服，一個魚躍撲到江中。他從小在海邊長大，水性不是一般的好，游起來速度很快，沒過多久便到了那些黑影邊。

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大吃一驚，這根本不是有人落水，而是這些人在撈東西。岸邊也站著一些人，正忙著接過水裏人拖來的東西，旁邊已放著十來袋東西。

葉知秋大感疑惑，這些東西根本不是翻船落在水中的，而是有人刻意拋到江中的。那這些東西幹嘛不直接運上岸呢？而且非要在深夜呢？

岸上遠處有一人急匆匆地跑來說：“大哥，有巡邏的警察正向我們這邊走來，估計還有一裏多路程。”

那叫大哥的人說：“岸上的兄弟，趕緊把撈上來的貨裝車上。水裏的兄弟抓把緊，我們要在警察到來之前離開。”頓時，岸上的人忙碌起來。

葉知秋想，這幫人肯定在幹見不得人的事，這些貨也一定見不得光。他也懶得管這種閑事，便往回游。

忽然碰到一樣事物，用手一摸是麻袋，麻袋裏裝著鼓鼓囊囊的東西，半沈在江裏。他好奇心大起，用手抓住麻袋，人仰浮在水面，光用腳游動，這樣在黑夜裏根本沒人發現得了。

游了沒一會兒，自己那條小船已過來，薛繼財跟薛繼敏正往這裏張望。葉知秋怕被那幫人發現，連忙加快速度，游到船的外側，輕聲說：“繼財，扔根繩子下來。”

薛繼財正趴在叧一側，沒註意到。倒是薛繼敏聽到了，她連忙過去，正要發問。葉知秋趕緊擺擺手，示意她不要出聲，又做了一個拋繩子的動作。

薛繼敏會意過來，便將船上的一根纜繩扔下去。葉知秋用繩子紮緊麻袋的袋口，順著水面拖著，自己則爬上船，把繩子固定在船上。

薛繼財聽到有響聲，轉過頭來一看，發現葉知秋已在船上，奇怪的問：“你小子怎麽在船上？人救到了沒？”

葉知秋壓著嗓子低吼：“別廢話，趕緊到船艙裏。”

薛繼財見事態異常，也不再多話，三人貓著腰回到船艙。

這時，岸上有人說：“大哥，警察快到了！”

那大哥說：“他媽的，還少一袋貨。阿飛，你帶三人繼續找，其他人隨我撤。”

很快，隨著一聲汽車的轟鳴聲，周圍又恢覆到寂靜，像是這裏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。

一進船艙，薛繼財就問：“知秋，怎麽回事？搞得神秘兮兮的。”

葉知秋一邊用毛巾擦幹身上的水珠，一邊說：“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，他們好像在偷運什麽貨物？我就順手牽羊拖了一袋回來。”

薛繼財興奮地追問：“那到底是什麽東西？”

葉知秋礙於他們在場，濕漉漉的內褲沒法換，只得將衣服胡亂穿上。這感覺很不好受，對於薛繼財接二連三的發問，沒好氣地說：“告訴你，我也不知道，你想知道的話，自己把那東西拖上來。”

薛繼財翻翻白眼，嘟囔：“我才不去呢！象西游記裏，孫悟空騙豬八戒說水井底下有寶物。豬八戒興沖沖水井裏，沒想到是一個死去多時的國王。我可不想豬八戒那樣沒腦子。”

“好，你有腦子，好了吧！待會如果是好東西的話，就歸我一個人。”葉知秋說著連喝幾口酒暖暖身子，已經入秋季，半夜三更的從水中出來，身上感覺涼嗖嗖的。

薛繼財裝著不在意的說：“又不是什麽好東西，誰稀罕呢？”

薛繼敏對葉知秋輕聲說：“你幹嘛老是跟繼財哥吵嘴呢？有話好好說不行啊。”

葉知秋笑著附到她耳邊說：“對不起，我忘了他是我的大舅哥。”

侯三聽覺異常靈敏，他們的悄悄話聽得一清二楚，呵呵地笑了起來。

薛繼敏看了侯三一下，秀麗的臉龐燒個滾燙，伸手在葉知秋腿上使勁一掐，葉知秋嗷一聲叫出來。

薛繼財臉色一沈，說：“他娘的，大半夜的鬼哭狼嚎，還讓不讓人活啊！”蹬蹬地走出船艙。

侯三見氣氛有些尷尬，勸葉知秋說：“你倆是好兄弟，幹嘛老說不到一起？他心腸直，說話爽快，就算說錯了，你也應該讓著他一點。”

葉知秋笑笑說：“三哥，你上他的當了。你以為他是因為生氣，才到外面的嗎？”

侯三剛要問為什麽，外面傳來薛繼財的喊聲：“快來搭把手，這玩意沈得很。”

侯三搖一搖頭說：“唉，你都成肚子裏的蛔蟲了。”

葉知秋得意地說：“這家夥撅屁股，就知道他拉什麽屎。咱們不要理他，那東西他一個人能拉起來。你知道他為什麽喊我們嗎？他急切地拿東西，但是怕拿起來，萬一不是什麽好東西。那樣就太丟他的臉面了，所以想拉我們下水。”

薛繼敏聽著不樂意了，說：“你這人講話文明點好不好？不給人家幫忙，還坐在這裏說風涼話。”

葉知秋笑笑不語。

過了一會兒，薛繼財扛著一只濕漉漉的大麻袋，氣沖沖地走進來，一下子扔船板上，說：“他娘的，不叫義氣的家夥。”

葉知秋說：“繼財，這麻袋裏若是裝著烏雞國的國王，那我們就發達了。”

薛繼財狠狠地瞪他一眼，像是要在他身上，挖下兩塊肉出來。

侯三笑著走到薛繼財旁，一邊解著麻袋口，一邊說：“來，我來看看是什麽好東西。繼財，你說這次回來，有一大堆黃金等著你，說不定這些真是黃金？”

薛繼財一下子眉開眼笑，說：“應該不是黃金吧，這麽一大袋黃金，我一個人怎麽能拿動呢？”

麻袋一解開，兩人便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。那東西呈長方體狀，用厚厚的油布包裹起來。

薛繼財急匆匆地展開那塊油布，裏面卻還是一層油布，便說：“什麽東西這麽金貴，包裹的這麽嚴實？”

說歸說，手上毫不停歇，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，裏面還是一層油布。他氣乎乎的說：“他娘的，折騰了這麽久，卻是一包不值錢的油布。”

葉知秋也覺得奇怪，那些人這般大動幹戈，難道就為了這些油布？他也過來，再拆開油布，發現裏面整整齊齊的碼著一長條一長條黑乎乎的東西，還散發著一股怪味。

薛繼財說：“咦，這是什麽玩意？”

葉知秋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東西，他回頭望了望見多識廣的侯三。

侯三皺著眉頭蹲下身，拿起一塊來放鼻子下聞了聞，又把它掰開，捏了一下，再聞了聞。薛繼財緊張的看著他，生怕從他嘴裏說出‘狗屎’兩個字。

侯三沈聲說：“這些是大煙。”

葉知秋雖然痛恨人家吸大煙，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大煙是什麽樣。他拿了一塊在手裏，心想，這種其貌不揚，還帶著股怪味的東西，那些癮君子怎麽會對它趨之如鶩呢？

薛繼財怪叫一聲，若不是船艙狹小，他非翻幾個跟鬥不可。只見他搓著雙手來回走動，不時踢綁成一團的胡國強幾腳，嘴裏念叨著：“這下發財了！這下真的發財了！”

侯三白晰的臉也紅了起來，他說：“這差不多有一百斤吧，不知上海時行情如何？在我們那裏，三塊錢一兩，一斤十六兩，也就是五十四塊，這一麻最起碼值五千塊錢。”

葉知秋目前急需要錢，他現在所花的錢，全都是別人的。尤其是薛繼敏為支持他收糧，把造房子的錢也挪出來。但他認為，掙錢要光明正大，堂堂正正的去掙，而不是用這些禍國殃民的東西來換錢。

他說：“三哥，繼財，這些東西流入市場，不知要給多少家庭帶來災難，我看還是把它毀了吧。”

侯三心頭一震，這麽多煙土毀了的話實在可惜。他說：“葉知秋，我明白你的意思。但是這種你不去做，別人也會去做，靠你一個人能起到什麽作用，何必如此呢？”

薛繼財老愛跟葉知秋爭執，不過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，他始終站在葉知秋一邊，但這一次他的內心發生動搖。

在上海幹了這麽多年，只積下一千來塊錢。老婆翠翠馬上要生小孩了，他希望能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富足的生活，能給他辦一場風光的滿月酒。順便補辦一下婚禮，給翠翠一個名份。

他還想在老家，給父母造一棟寬敞、氣派的房子，好讓他們過得舒服了，以盡自己的孝心。這些大煙一出手，那自己這些願望都可以實現了。

他不敢發表意見，只是眼巴巴地看著葉知秋，希望他能改變主意。又看看侯三，希望他能把葉知秋說服。

葉知秋堅定地說：“別人怎麽做我管不了，但我要管好我自己。三哥，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
侯三非常欣賞葉知秋，其中也包括他的執著。但在目前這種社會環境下，這執著顯得有些可笑。他嘆了口氣說：“這東西是你撈上來的，你自己作主好了。”

這話聽著很不是滋味，但葉知秋還是咬牙說：“繼財，把這些貨扔到江裏。”

薛繼財的心象被捅了個大口子，鮮血嘩嘩的流淌著，他默不作聲，把大煙裝進麻袋背出去。只聽撲通一聲，他臉無血色地進來，拿起酒瓶直接對著嘴，咕咚咕咚連灌幾囗，而後躺到船板上，象個死人一樣一動也不再動了。

葉知秋看他這情景，心裏怪難受的。暗想，這趟把糧食賣完後，一定要多給他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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